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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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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黛玉遣人喚了大雅小雅兄弟二人到了前廳,語氣悠悠的說了幾句勉勵誇獎倆人的話語。她坐在鋪了石青色坐褥的太師椅上,似笑不笑地看著低垂著頭,惶惶不知所措的兄弟二人,眸子裏透出的冷意比屋檐下結的冰淩還要銳上幾分。黛玉淡淡然然的端起梅花式矮幾上的桂圓茶漫不經心的喝著,而一早被喚來的大雅小雅兄弟二人情緒反應不一。老實本份的大雅當然不清楚自家弟弟做了賣主求榮的事。他兢兢業業的站在冰冷的水磨青石地上,躬著身子聽候黛玉的差遣。而他弟弟小雅的臉色卻是慘白的滲人。心中隱隱約約覺察到大概是他的行跡暴露了,自家姑娘要拿家法處置他。在他惶惶不安的想起幾月前被黛玉攆出去匆匆嫁人的銀翹丫鬟,再想到自己上頭的老父老母,對主子忠心耿耿的大哥大雅,腿腳哆嗦著欲要趴在地上哀求主子饒恕時。卻沒想,黛玉放下蓋碗茶杯,眸子裏凍人的涼意化作一汪春水,說話的語調更是親切柔軟。她笑語盈盈的稱讚兄弟二人盡心竭力服侍主子的功勞,對林府害得兄弟二人無法在姑蘇老家伺候父母甚感慚愧與不安。兄弟二人聽了她一番既是自責又是誇獎的話語,著實弄不清自家姑娘一大早遣了人叫他們來前廳做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說幾句好話。兩人心中愈發覺得困惑慌亂,尤其是小雅,他和哥哥是林府家生養的奴才,家裏世世代代都在林家為仆,對林府三個主子的性情不敢說揣摩的十分清楚,然也略知一二。三個主子中,老爺看似儒雅溫和,可一旦狠起來,六親俱不認。融哥兒人小天真,然在他眼裏,除了自家姐姐和老父,誰都是可有可無的貓兒狗兒,高興我就養著你,瞧不順眼,攆出去眼不見為盡。而剩下的這位坐在廳上笑容親切和善的姑娘,雖多年未見,但當年在府裏要風有風,要雨有雨的情景,卻是歷歷在目。她恐是林府三個主子中,藏得最深的那一個。一想到此,小雅腿腳頓時無力,恍若驚弓之鳥。

黛玉眸色淡淡地瞧著小雅惶然無措的情形,心中大感快意。她幽幽的嘆息一聲,說道:“原想著你們兄弟二人打小在老爺跟前伺候,老爺也習慣了你們倆。但……你們也看到了。自李姨娘因急疫突然過世,其他兩位姨娘又都改嫁的改嫁,回娘家的回娘家,府裏的下人也是走的走,散的散,這麽大一座別院,短短幾個月的功夫……”說到這,黛玉不禁拿起帕子拭了拭微紅的眼圈,如墨般流動眸子濕潤潤的,勾人心魄。紫鵑見狀,忙上前柔聲勸慰:“姑娘,你可經不住這傷神勞心的事兒。李姨娘突然走了,那是她沒福氣享福。不是林府待她不好。你可千萬不能把這事自個兒身上扯。倘或是李姨娘在天有靈,必然不忍見到姑娘為她的事自責不已。人死不能覆生,姑娘自個兒要好好保重身體那。”紫鵑心眼憨厚卻不代表她笨拙。自家姑娘一大清早弄出這一套真真假假的小把戲來,肯定有她迫不得已的原因。然她心善,見不得黛玉為瑣碎小事操勞的樣子。遂能幫襯著黛玉的地方,她的手腳並不比雪雁來得慢!黛玉轉過臉去,低低的謝道:“紫鵑,身邊的人就屬你最懂我心。”見她真心誠意的道謝,紫鵑心口暖暖的,不再多言。

“過去的事兒,我也不想再多說了。只是現今有樁難事,我不得不跟你們提下。到時還要請你們兄弟二人同心協力才行。大雅,小雅,本來這事兒怎麽都輪不到你們倆去管。但老爺說,你們倆年歲大了,也該成家立業了。還說你們的父母都在姑蘇老宅子裏待在,多年來一直都恪盡職守。遂要我放你們倆回姑蘇城伺候家中老父老母。順便把城裏的一個鋪子交由你們倆來打點。只是……”說到這,黛玉忽然停了下來,端起矮幾上溫熱的桂圓茶,慢慢地啜飲。連著喝了幾口,她才放下蓋碗茶杯,淡淡的接下去:“我左思右想了好幾天,原本想駁回老爺的話,讓你們兄弟二人繼續留在老爺跟前伺候。一是因為一時半會我也挑不到比你們兄弟二人更稱心的人服侍老爺;二是因為你們兄弟二人也算是老爺看著長大的,人品什麽的,我也都放心,決不會做出同銀翹那丫頭般出賣主子的事……”話猶未完,大雅率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看到弟弟小雅呆若木雞的站著,他回頭一把拽下小雅,硬是按著他一起砰砰砰連連叩頭,梗著嗓子泣言:“我們即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等滅絕良心的事來。姑娘,我大雅敢對天發誓,如若做出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大雅每發誓一句,小雅的臉色隨即難看一分,說到後來,小雅驚得魂飛魄散,三魂跑了兩魂。黛玉看當大哥的大雅為人實誠,且小雅經這麽一嚇,回到姑蘇城又有父母兄長約束,大概也生不出什麽幺蛾子的事來了。遂也不願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她擡頭淡淡說了幾句安慰體諒的話,隨後吩咐幾句,要兄弟二人到了姑蘇老家好好伺候家裏的父母,打理好鋪子等話,微微瞇起眼眸,涼涼的瞥了一眼癱軟在地,魂不守舍的小雅,施施然的起身,回自個兒屋子後面的抱廈裏面去歇息了。

回到抱廈裏,黛玉在紫鵑的伺候下,脫掉厚實的出鋒褙子,躲到林如海怕女兒因身子骨孱弱,過不慣江南濕冷的冬天,特意為她雇傭了工匠趕出來的熱炕上。她懶洋洋地趴在熱乎乎的炕上,容色困頓的打了一個呵欠,軟綿綿說道:“紫鵑姐姐,我先歇一會。底下若是沒重要的事,就不要來煩我了。讓他們找林伯去安排。”說著,她伸手在炕桌上撈了一個紫鵑特意為她做的菊花香草枕頭,蓋上薄薄的錦被,徑自睡著了。紫鵑步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神情憐惜地摸摸黛玉明顯瘦了一圈的臉蛋,看著她不一會工夫便睡著了的疲累樣,紫鵑不由得輕嘆一聲。這個家,沒個女主人操持家務。還真是不行啊!光是瞅瞅姑娘回來後,做的那些事,紫鵑就知道,林府一家子的煩心事並不比賈府少。

這時,林融笑嘻嘻地推門而入,手裏捧著一大束幽香四溢的臘梅花,後面跟著同樣捧了一大束臘梅花的雪雁。倆人嘻嘻哈哈地笑鬧著跑進屋子裏,紫鵑見到了,忙上前輕聲喝止他們倆,不許他們在屋子裏胡鬧,要玩去外頭玩。雪雁見情勢不妙,趕緊找了個她去老爺書房送臘梅花的理由,拔腿溜了。林融才不睬紫鵑趕人的舉動呢,死皮賴臉地纏著說要同姐姐一塊歇息。紫鵑磨不過他,無奈之下,只得替他寬衣脫靴,送他上了熱炕上,睡到黛玉身旁,再三叮嚀,融兒不許吵著黛玉歇息,放下嫣紅色的紗幔,拿起針線簍子,坐到外間的桌子旁,低垂著頭,一針一線地繡起肚兜來。

林融閉著眼睛假寐了一會,隔著紗幔瞧見紫鵑坐在外間的桌子旁,專心致志的繡東西,小手捂在嘴上竊笑了一小會,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趴在黛玉跟前,盯著她嬌憨的睡態出神。然轉念想到年後自家姐姐要回賈府暫居,而他也要跟隨張友士去各地游學,林融的心情忽又變得懊惱起來。粉嫩的小臉立即掛上不願分離的顏色,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黛玉睡著後呈現紅潤光澤的臉頰,眼睛偷偷瞄準她唇瓣上有些脫落的胭脂。腦子裏自動回放雪雁丫頭數落的賈家寶二爺喜歡吃丫頭嘴上胭脂的事兒來。林融盯著黛玉唇瓣上的胭脂發了半天的呆,心癢癢地湊上去,想要嘗嘗胭脂的味道……他剛湊上去,黛玉受不了睡夢中老有人騷擾,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睜開水霧迷蒙的眸子,望向小臉猛地漲得通紅的弟弟林融,軟軟地嗔一句:“融兒,你又來吵我睡覺了?姐還要睡會,你自個兒玩去。”她朦朦朧朧的閉上眼,翻個身,歪過身子繼續睡去。好不容易才等到她醒來了,林融那孩子又豈能輕易放過,手腳迅速地爬過去黏糊在她軟軟的身子上,纏著,揉著,撒嬌:“姐姐,姐姐,醒醒,陪融兒玩會……”黛玉半夢半醒的瞇眼微微瞪著他,嗔怪:“融兒,姐姐想睡覺,不許再吵了。”聽到她軟軟的毫無威懾力的威脅,林融狡猾地眨眨眼,好奇的盯著她唇瓣上脫落的胭脂,天真的問道:“姐姐,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等回答完了,你再睡。”熬不過他的軟硬磨纏,黛玉倦懶的歪過身子,伸出纖纖玉指揪住弟弟水嫩的臉蛋:“你呀,盡跟雪雁學些不好的玩意。快問吧?問好了,可不許吵姐姐睡覺了。”說著,她慵慵懶懶的擡手捂住唇瓣,打了一個呵欠。

“姐姐,你唇上的胭脂能不能給我嘗嘗?”林融天真的話語一下子驚走黛玉腦子裏殘存的睡意,她睜大如水的眸子,又急又氣的斥問:“小孩子家家,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個壞毛病?女孩兒嘴上的胭脂也是你能隨隨便便討著吃的?”聽她如此一訓斥,林融略微有些不樂意了,覺得她厚此薄彼,憑啥寶玉哥哥能吃,我這個親弟弟就不能吃,他撅著小嘴,嘟囔道:“寶玉哥哥不是也吃的嗎?”黛玉一怔,眸光微動,直斥:“你寶玉哥哥再渾,也不敢問你姐姐我要胭脂吃。你小小年紀不學好,一門心思鉆在這些旁門左道的玩意上。我且問你,這些沒根沒據的事兒,都是哪個不知廉恥的下人調唆你的?”不待林融回答,黛玉揚起一張冷冷的臉,高聲喚道:“紫鵑,紫鵑,你去把雪雁給我叫來。”林融見黛玉語調激揚,提到雪雁丫頭時,語氣裏流露出克制不住的涼意。知道自己今兒算是闖禍了。明顯自家姐姐將這筆帳算到了每天陪伴他玩樂的雪雁身上。不管雪雁會受到怎樣的處罰?他這個始作俑者都難辭其咎。他趕忙撲過去抱住黛玉的腰肢,眼淚汪汪的求饒:“姐姐,好姐姐,融兒再也不敢了。融兒再不敢要胭脂吃了……”一瞅見弟弟滿臉淚痕的撒賴嬌纏模樣兒,黛玉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側過頭,擡手屈指連敲了他好幾下額頭,放柔聲音訓道:“往後不許與家裏的女孩兒不清不楚的,知道不?外面的更不許。男孩子也當潔身自好。這樣才對得起你未來的媳婦兒!”林融看姐姐的激烈情緒下去了,趕緊順著梯子往下爬,繼續發揮他天下無敵的賴皮本領:“融兒不娶媳婦兒。融兒要和姐姐在一起。融兒要養姐姐一輩子。”黛玉聽了,禁不住搖頭笑起來。這孩子,前兒還誇他長進了,懂知識了,可今兒一瞧,反倒是愈發的黏人了。林融是她一手帶大的寶貝弟弟,他撒個嬌,耍個賴皮,求個饒,黛玉也拿他沒法子,只得由著他去。他性子雖乖覺,然也聽話。相信聽了她的一番交代,以後絕不會同寶玉般專愛調弄胭脂水粉了。倒是雪雁那丫頭,這回得好好的治治她。也該讓她明白明白,有些話是不能隨便在融兒跟前亂說的。黛玉略一沈思,定下規範雪雁丫頭言行的主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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